顾杲虽然竭力自矜,但到底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,不多时便被眼花缭乱的景象吸引了目光。她走到一个傩戏面具的铺子,脚下好似生了根一般,不愿意再走了。
她摸了一摸自己脸上的面具,又好奇地摸了一摸铺子上色彩斑斓的面具,或作鬼神,或作儿女形,问道:“这些面具都是柳木制成的么?”
巫即紫炁道:“是,但也并非向来如此。相传直到百年前,巫咸的傩面具仍旧全为铜制。但不知因何事惹怒了长生老人,自此绝迹,改成了木制。”
顾杲惊叹道:“长生老人……”
如果说儊月皇帝是明曜日月的神君,长生老人便是遮天蔽日的长云。他一出现,人间便免于遭受烈日之苦。干涸的河海重新流淌,皲裂的大地再度复生。他呼风唤雨,负着江山的重量,枯槁的身体里隐藏着千年不衰的秘密。
他是人间万众仰望的神祇。
巫即紫炁声音潺湲,听起来竟似有几分柔情绰态,低得只有在她身侧的皇甫思凝可以辨清。
“这传说是真是假我不晓得。关于长生老人,我只知道一件事。”
皇甫思凝低声问道:“什么事?”
巫即紫炁道:“想杀他的人,和他想杀的人,结局都一样,死得干干净净。”
“倘若他想要一个人的命,那户人家连鸡犬也留不下一只。”
白骨生繁花黝儵,尸山垒锦绣飘飖。
她微笑,欺魅众生,信手拈来。
“他的弟子之中,亦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者。”
皇甫思凝屏住呼吸,良久后方道:“我……早便知道了。”
本来还算轻松的心绪,一瞬间又变得沉重起来。
她扭过头去,目光一凝,原是顾杲已经越走越快,涌入人流之中。
“顾使令……慢,你慢一些……别走远了……”
皇甫思凝不住唤道。
巫即紫炁忍俊不禁,道:“皇甫使令莫要担忧。顾使令可是堂堂一国正使,可不是寻常人家幼女,会轻易走丢。”
这是在巫咸的地盘,又是儊月的正使,轮不到她一个方棫人多管闲事。皇甫思凝微赧,道:“不好意思,是我多虑了。”
巫即紫炁道:“或许这是为母者天性罢。皇甫使令因为有了孩子,所以看到其他的孩子,也忍不住生出照顾之心。”
见她提及霜留,皇甫思凝并不避讳,道:“若是我的孩子能像顾使令这般坚忍聪颖,我高兴还来不及。”
巫即紫炁微微歪头,道:“皇甫使令……真是个妙人。”
皇甫思凝道:“在巫即阁下面前,我羞愧难当。”
巫即紫炁摆了一摆手,道:“巫滩已至,今夜还很长,我便不叨扰皇甫使令了。请随意。”
皇甫思凝道:“多谢巫即阁下引路。”
月照霜现,明河在天。东风吹堕缃云影。
巫滩边上是大片大片的牡丹。丹砂缬妙深难染,白玉冠巍莹绝瑕,娇红闹密轻多叶,醉粉欹斜奈软条。人群攒动,衣香鬓影,绰约有致,花面映交相,并拥翠蕤来。
皇甫思凝孤身一人,彳亍而行,不知不觉间已离开人潮。她倏然驻足,望着水中之月,叹了口气。
“你为何要叹气?”
皇甫思凝蓦然一惊,定睛望向眼前人。
月光明净如水,那人的声音异常沙哑,仿佛蟾宫的树影,阴翳而怅惘。
延颈秀项,宛如清扬,萧闲简远,不染一尘。
一身寻常的鹅黄色衣裳,竟隐然有出世之姿。
皇甫思凝怔愣当场。
不可能。不可能。不可能。
只是个错觉。只是个幻影。
她不可能在这里。她不可能见到她。她不可——她不能——
皇甫思凝咬紧下唇,她必须停止自己的妄念,怎可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错认为——
“你为何在这里?”
黄衣人顿了一顿,道:“我在这里很久了。我没想到……你居然也会走到这里。”
这确实不是凤春山的声音。皇甫思凝暗暗缓了缓气,道:“是我叨扰阁下的清静了,实在抱歉,我立刻离开。”
黄衣人飞快道:“不必。你……你留在这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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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论里一言惊醒梦中人——假面舞会!我捶地,我为什么总喜欢写这种又天雷又狗血的老梗!我品位这么土你们还爱我吗(。
*帝羓原型是辽太宗耶律德光。《旧五代史·契丹传》:“契丹人破其尸,摘去肠胃,以盐沃之,载而北去,汉人目为‘帝羓’焉。”详细可见宋文惟简《虏廷事实》。
*巫咸古语出自寒山子诗。
*花灯见郑处诲撰唐人笔记《明皇杂录》。
*傩戏见唐《乐府杂录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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