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见皇帝这句话，燕云翊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下。
他本来以为，自己经历过这两世轮回，应该将所有的事情都看开了。
但是事到临头，看着病榻上这个苍老的男人在重病苏醒之后的第一句话是关心自己，燕云翊心脏还是止不住的抽疼。
面前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，是造成自己和母亲半生悲剧的元凶，但此时此刻，他却再也说不出指责皇帝的话。
燕云翊不言语，皇帝也早就习以为常，强撑着一口气说：“太医说，你身体里的毒虽然清了，但以后还是要小心养着，不可……咳咳……”皇帝一阵剧烈的咳嗽，嘴角都吐出血来，但还是恍然未觉的继续说道，“不可着凉受寒，不可过于操劳……”
皇帝说到这里，已经耗费了好大对我力气，只得停下来喘息。
就在这个空档，沉默的燕云翊忽然开口：“父皇，当年的事，您后悔过吗？”
皇帝一愣，下意识的朝燕云翊看去，但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，看不清那孩子脸上的神色。
皇帝也沉默下来。
过了良久，屋子里还是响起他坚定的声音：“不曾。”
虚弱的声线，说出来的话却不曾犹豫半分。
“朕并不后悔当年与你母亲的事，也不后悔让她剩下你，但我后悔……后悔没有保护好她。”皇帝说着，忽然落下了泪，声音也越开越大，“也悔没有照顾好你，上苍为何对朕如此不公！不公！”
凭什么，这世间那么多女子，她却注定是她的亲妹妹，注定是离她最近又最远的女人。
他也曾经想过放手的，不顾一切的去成全她，可根本做不到。
他是皇帝啊，是九五之尊，那逆天而为又有如何，只要瞒着世人的眼光，不让她难看，二人如何就做不得夫妻！
浑浊的眼泪流过他苍老的面颊，一滴滴的砸进了被褥中。
燕云翊嘴唇苍白到近乎透明，却再也没有问出后面的那句话——那父皇可曾问过，她愿意吗？
这个答案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。
此刻的皇帝已经油尽灯枯，这一通情绪的爆发，就像是灯芯最后一次燃烧，等他泪水流干之后，脸上就逐渐出现死气，目光也越发的涣散。
“翊儿啊……”皇帝的眼前渐渐发黑，似乎已经看不见东西，他伸出手摸到燕云翊的手，“父皇对不起你，你别恨我了，好不好？”
这语气如此卑微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请求。
他一世枭雄，改朝换代，到了临终之际，心里最大的期待竟然只是得到自己儿子的宽恕。
“……好。”燕云翊尽量平稳自己颤抖的声音，“父皇，儿臣……不怪您了。”
他也曾经恨过自己身上流淌着违背人伦的血液，也曾憎恨过生父强加给他的一切，让他这一生都躲避开诅咒般的命运。
但在这一刻，他也发自内心的原谅了自己的父亲。
皇帝听见这句话，忽然变笑了出来，有些痴痴的，傻傻的，像个小孩子一般。
皇帝喃喃自语道：“不恨朕就好，不恨朕就好，朕把皇位给你，所有的都给你，你不要再偷偷躲起来哭了，有朕给你撑腰，没有宫人敢看不起你……”
此刻的皇帝显然已经糊涂了，唠唠叨叨的说着燕云翊小时候的事情，可是忽然之间，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，怔怔的看向头顶的方向，眼神中是久违的欣喜。
恍惚中，他终于看见了那个自己念了十几年的少女，一袭白衣，浅笑嫣然的朝着自己走来。
“你来了？”
皇帝痴痴的朝着她伸出手，可那只手最终还是在半空中无力的垂了下来。
皇帝，薨。
……
这几日，京城中的气氛简直压抑到了极致。
尤其是皇宫里，皇帝已经死了两日了，可太监宫女们走路还是轻手轻脚的，生怕惊扰了什么。
宫中则是一片诡异的平静。
大家都默不作声的操办先帝的丧事，很有默契的避开了一个重要话题——皇位谁来继承。
前朝的皇帝死之前，基本都有立太子，如今先帝死前也明明白白的表达了想让七皇子燕云翊继位，但是兵权却在九皇子燕云昭的手上。
更奇怪的是，不像是以往，皇子们都要第一时间分出个胜负，成王败寇，确定那龙椅的归属，这俩人却都是没有表露任何，俩人只字未提，只是按照规矩去办皇帝的葬礼。
他们俩都不吭声，底下各个大臣们就算再着急，肯定也不敢作声，所以宫里平静的反常，只是按部就班的举办着大行皇帝的葬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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