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兵库已经有隐隐的秋意，里山山腰已经有几许红叶浸染。
“丹波高出秋来早，人生不易去易迟”。
这是和国战国时期武将、丹后国城主一色义定的诀别和歌。
一色义定是丹后国一色家的家督，曾抗击细川藤孝的进攻。细川藤孝大败，随即提出联姻，将女儿伊也嫁给对方，以此达成和解。伊也貌美，一色义定随即同意，双发分割统治丹后。
不过，天正十年（1582年），细川藤孝奉丰臣秀吉之名，杀掉一色义定，理由是“可能叛乱”，随即，细川藤孝以思念女儿为名，召女儿女婿回宫津城，借机杀掉一色义定。
这是他在刑场所吟唱的悔恨歌——不该贪图细川藤孝女儿的美色，应该抵抗细川藤孝到底。
这句和歌的正确解释是：上半句——丹波这个地方因为比较高，所以秋天来得早，隐喻出头的椽子先烂，不要太冒尖；下半句——人呐，生下来不容易，但是死很容易，现在后悔，迟了。”
据说，细川藤孝将这句和歌，刻在家谱上。
李承也不知道为啥突然想起这句和歌，难道是天意惊醒自己要提防老丈人家？
呵呵，李承一笑。
车行筱山山道，很快来到红叶陶瓷门口，李承和泰勒下车。
与一年多去相比，变化还是蛮大的。在窑厂右侧，又新建了一座院子，里面有几座二层小楼。
金大佑站在旁边介绍，“那就是红叶陶瓷研究中心。”
“里面现在建好了四栋楼。一栋是曹友谟大师，谭耀东大师、乔司师傅等人的调色实验室；另一栋是阪上隆英教授的黏土和瓷土的配方室；后面的第三栋是瓷刻工艺室，程培初师傅和几名弟子工作间；最后面一栋是库房、汤池、餐厅和宿舍。”
李承抬抬手，“走，去看看。对了，曹友谟大师在吗？”
“曹大师回康津为少爷竞选议员助威，还未回来。”金大佑走在前面引路，边走边说。
“阪上教授教授呢？”
“阪上教授今天有课，他通常会周末过来。”
院门半掩，里面的绿植一看就是新移栽的，静悄悄一点声音都没有，也没见人影。
一条石径通向院内，院门后面十来米，两栋小楼并列，中间是通道。道路两旁有木板指示牌，左侧是瓷土研究中心，右侧是釉料配方研究中心。
靠近小楼，能听见有人说话。
金大佑边走边介绍，右侧釉料配方中心二楼，有人透过窗户往外看。
看见李承，此人一愣，想要往后缩，却被李承看见，笑着招手，“乔司，就这么不想见到我？”
乔司，就是李承在黄石公园抓到的杉木拓也。
杉木拓也是个制瓷高手，自然要废物利用，原本被安排在印第安陶瓷工坊，后来北羡严查黄石公园拉瓦锡枪击案，又被送到和国红叶陶瓷。
利用灯下黑原理，再加上他基本不露面，很安全。
红叶陶瓷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，还以为是印第安陶瓷工坊派过来的制瓷师呢。
刚才听金大佑的语气，似乎这一年多，干的还不错。
听见李承的喊声，杉木拓也这才挤出一线笑容，“李老板，您来啦。”
杉木拓也对李承的感觉挺矛盾的。
时隔一年多，很多事情慢慢琢磨，就能咂摸出味来。师傅小潘有司的死，李承百分百有责任，《秋山图》的失窃，李承同样有可能参与，所以，他对李承，真的很怯！
这个年轻人很可怕！
原本还以为李承抓住自己会怎么滴，可是没想到，被送到阪州的乡下制瓷？而且一年多时间，对方就像忘了自己一样，竟然来都没来！
这里挺安全，工作也合心意，杉木索性就这么住下去。
不过，确实如李承所言，他才不想见到对方呢！
没成想，对方今天来了！
他身侧很快又闪现出一位，这位对李承就热情多了，似乎挺意外，挥手喊道，“老板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鬼手谭耀东！
当年收服谭耀东，绝对是李承的一个巨大意外收获，红叶陶瓷两年多的发展，与他的埋头研究分不开。因此，李承对他态度亲近多了，笑着招招手，开玩笑道，“就不许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？耀东，和乔司吵吵什么呢？我在楼下都能听见。”
“我和乔司讨论月白的标准色值究竟多少最合理。”
说话时，谭耀东往走廊走，显然想要下楼跟李承碰面，杉木拓撇撇嘴，不得不跟上。
李承一听就明白他们在做什么，“做色值表？”
“嗯。印第安陶瓷工坊当初定的色谱不够细，我打算重新加色，找乔司帮忙。”
谭耀东的一句话，让李承有些羞愧，印第安陶艺工坊的色谱，就是他定的，同时又对谭耀东多了几分佩服之心。他的这种状态只要一直保持下去，妥妥的一位制瓷大师！
陶瓷厂为什么要做色谱？
丝国古代制瓷，一直到明代之前，其实是没有色谱这一概念的，譬如宋代的梅子青，你说是色值多少？纯粹就是工匠凭经验调釉色。
一直到明清官窑，才开始有粗略版的色卡，也就是宫廷对某些颜色有一个比较含糊的标准，会拿着一张色卡对标出窑的瓷器，看看是否符合“正色”。
但当时的色卡，也只是一个大概念，只要色正，基本上都能过。
非正即邪，色邪的瓷器，是不能进入宫廷的。
到了现代制瓷，肯定不能只依靠经验行事，必须有标准色的，尤其是西方制瓷中，标准色的要求非常高。
1995年凡尔赛宫招标，复制一批珍贵的法国宫廷瓷器，以做“备用展品”，对瓷器的色差要求达到万分之一的标准，如果没有精密的色值标准研究，又怎敢接这个单子？
最终，这一单生意被德国梅森瓷器拿下，四千多万法郎。
梅森瓷器在色值方面，牛到爆，人们肉眼中的白色，它有一千多种配方……
谭耀东琢磨着增加色谱，绝对值得奖励。
等谭耀东和杉木下楼，李承和谭耀东拥抱一下，拍拍他的背部，“色谱的事，多找些人帮忙，别一人弄。需要电脑，回头让金大佑给你配台高配的。对了，有一种苹果电脑，在色值表现方面，听说很牛，回头我让人从北羡给你邮寄几台。”
到杉木拓也这里时，李承似笑非笑，“日子过得还舒坦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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