耆宿老人白须浩髯，用毛巾擦了擦脸上血迹。
叶凡不敢轻视这位殷家家主——殷九龙。
当年殷家有九子，蛮夷从北面入关，殷家九子率领蜀军拼死抵抗，四十万人战死三十九万。蜀关处处是墓碑！
只解沙场为国死，何须马革裹尸还！
殷家九子，也战死八人！
一战之下，殷家在巴蜀之地的威势，无人能掩盖，也无人能超越。
哪怕是坐镇边疆，镇压龙国的叶凡。也无法在此两地压制殷家的声势人心。
老人身为其中的第九子，毫不逊于八个哥哥。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，那一战后，老人从八个哥哥手上接过殷家。所有人都以为独木难支，殷家会没落下去。可老人两条线，一来维持已残破不堪的蜀军建制，有实力才能发展。二来紧跟沿海方向的经济发展，硬生生的把其他几个想与殷家争地盘的家族全部熬死。
叶凡若没算错，老人如今应已有八十余岁。近五十年来腥风血雨，哪怕直至今日老人已受伤颇重，却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留下的那一股威严，令人望而不敢妄动。
“呵呵，看见你我就知道，我们的时代真的过去，现在剩下的都是些残破不堪的老家伙，比不过你们这群如日中天的年轻人。”被殷灵扶着，老人披了一件唐装，边扣着纽扣，边慈祥地说道。
“家主，他废了韦儿。”周围殷家人又有了胆气，虎视眈眈地瞪着叶凡，随时准备动手，殷世航也面色阴沉。
“啪！”殷九龙干瘪的手掌拍在桌上，力道极小，却令殷家人眼神皆是一慌。
“一群饭桶！你们这些子孙后代要有叶先生一半机灵，我也省心了。什么时候殷家祖规都能不顾了？我们是敢在战场上赴汤蹈火的家族，不是连让人治个病都要坑蒙拐骗，不愿实现承诺的势力。早知道你们是这死样子，我宁愿死在病床上，还看什么看？都给我滚出去。”殷九龙挥了挥手，破口大骂。
殷家其他人被骂的狗血淋头，却无一人敢反驳。皆是老老实实的低头挨骂，老人在殷家的威严无人能比。殷世航也如乖宝宝般挨训。
一群人灰溜溜地滚出去，临走前还将玄阴术的铭刻本老老实实地递给了叶凡。
病房终于剩下了三人，叶凡、殷灵、殷九龙。
殷九龙和叶凡对视而坐，殷灵老实地素手泡茶，又给两人都满上一杯。
“灵儿，你先去替我好好训一顿你那不成器的叔叔，等我跟叶先生聊完，再罚他去祖宗祠堂挨鞭子。”殷九龙淡淡地一句话，话中寓意却要赶人。
殷灵乖巧地放下茶壶退出房间，再将门带上。
“让你看笑话了。”殷九龙抿了口茶水，笑着说了句。
叶凡知道老人说的是伤势凄惨、苟延残喘一事，却摇了摇头认真道：“我五十年后，身体或许还不如今日的你。”
殷九龙笑起来脸上的皱纹便拧在了一起，他道：“以前并没有觉得自己很怕死，只是年纪越大，越发现不敢死，外面这群小辈一个比一个不争气。以后家族落到他们手上，蛮夷打来的时候我都怕不敢挡，我下去了没法跟我八个哥哥交代。”
哎，一世英明，到如今为何苟延残喘。
叶凡心底再清楚不过，别看面前这位老头风烛残年，一副马上就要归西的病鬼模样。可只要他活着的一天，光凭殷九龙这三个字，蜀关之地便是铁板一块，哪怕再给蛮夷几个胆子，也绝不敢妄图南下一步。
可如果老人要是死了，蛮夷定然会打下这易守难攻的蜀关之地。那蛮夷便可坐北往南，再无忧愁。老人自称怕死，实则却是不敢闭眼不问世事。
叶凡端起杯子，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恭敬，道：“谢你为龙国延续这几年生机。”说完，叶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。
殷九龙笑道：“无非只剩残躯，苟延残喘而已，只要我再能撑过五年，凭如今的发展速度，再怎么样，蛮夷也绝不敢在侵犯边疆。”
“可他们五年内，必定找机会动手。”叶凡很驽定地说道。
蛮夷不会傻乎乎的给中原发展时间，边疆这些年是感受最深刻的，来骚扰边疆的蛮夷戾气十足，次次带有血腥杀机，宁死不归。
他们也知道如果再继续拖延下去，中原很快就要发展起来。所以这些年，蛮夷近乎是抱着一种以血换强兵的态度。这种情况，定然是等着一次大规模南下。
如非意外，便是面前坐着的殷九龙死的那一刻，所以哪怕这次殷家不找叶凡来治病。殷九龙也不能死。
“杨家、王家、陈家，甚至牧羊人、捕鱼人，这两个神秘的势力。都在满天下的找能治疗我的人，因为他们都处于不同派系，只要分派系，就有需求。叶先生这次救了我，又把叶凡这两个字借着我那不肖子孙殷世航的嘴传了出去，那几个派系大概率会将我们当成一派。殷家撑了这么多年当中立派系，今天被叶先生治了一场病，毁掉了。”
殷九龙望向窗口愣愣出神，不知道在回忆什么。
“战可练兵，也可强国。蛮夷练，我们不练，那唯一的结果就是蛮夷变强，反过来打我们，打你的后辈，打你八个哥哥与殷家祖辈守下来的蜀关之地。”
叶凡不在饮茶，而是双手铺在膝盖上，面色认真且慎重地凝望着老人，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“说得好！”殷九龙哈哈大笑。
“我殷九龙八个哥哥带着四十万蜀关之军战死沙场，不求功名不求利禄，当年尽只为了三个字。意难平！凭什么蛮夷就可以南下厮杀我中原百姓，这些人想打我们，就得做好被我们困在笼子里打残、打死、打到他们永远抬不起头的准备，打到他们提到蜀关，提到我殷九龙这三个字就胆寒的地步！”
“现在不是很好？我殷九龙坐镇蜀关，谁敢南侵一步？”
“叶先生，你当真以为我殷家混了这么多年，就混出来这一群不争气的后辈？这些年只是隐忍罢了，我殷家还没有丢下一身血胆，更没有丢下一刻随时敢和蛮夷开战的心。”
“以后我殷家，不再中立。”
“如我殷九龙死了，殷家定有人能从关外赶来，接替我的位置，死守边关，就像我当年接替那八个哥哥的位置一样！”
殷九龙虽是佝偻老人，可这一刻，双眼中各射出精光，叶凡仿佛能从当中看到当年蜀关一站的尸山血海。
更能看出来，当年老人以一己之力死撑，宁死不散已惨破无几的蜀军建设。
这时候，叶凡才想起来一句话。
当年时人曾论，殷家八子皆龙，幼子一人独虎。
一虎抵八龙。
如今虎死不倒架，气吞万里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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