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求生，女头领还附赠了一堆“罪证”，内容之翔实上至皇宫贵族，下到贩夫走卒，让人看得不寒而栗。
楚婳审视长达数页的证词，心情越来越沉。
女头领到底说了多少实话她不得而知，但这其中，并没有萧彦博的消息，更不消说萧琰。
对于天下第一楼的北狄背景，女头领更是如何受刑都说不知道、没听过，只说自己是收金买命，绝非祸乱朝堂，更不是为间做谍。
“她很聪明，”楚婳不禁感叹，“不愧是在生死线上混日子的人，将一应利害轻重看得清清楚楚。”
明知自己已经九死一生，但却仍不承认跟北狄勾结。进而试图“将功折罪”，用供出别人作奸犯科的事情来为自己积累生机……
“她知道得一定不止这些，”夜璃渊将证词来来回回审视许久，自细枝末节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，“太顺利了，反倒像是避重就轻。”
众人满坐一趟，都是束手无策。
“这种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人最是麻烦，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，为了一线生机更是咬紧牙关，重刑用尽了也未必能够让她开口。”
卓蔷薇脸色阴郁，因为夜明钰的事情，她对这个女人已经动了杀机，可偏偏卓旻下令要保住这个女人的性命。
因为那些证词，这女头领还必须完好无缺地被送到京城，便于去指认她招供的那些作奸犯科是否为真。
楚婳十分失望，心里惴惴不安，捏着供词的手指微微泛着冷白，骨节凸出。
“师父，到底是没有消息了。”她喃喃地说，满脸苦涩。
她辛辛苦苦跑到这方海城，却终究是白跑一趟，漫说萧彦博，便是萧琰她都没有见到。
她怔神地坐着，夜璃渊却忽然在此时想起了什么，开口道：“不对，还有一条线索。”
楚婳豁然抬头，眼里又浮出一丝希望，“什么线索？”
“先前在山中设计我们的那群人，他们必然就是天下第一楼，我先前已经让暗卫通知庆王搜寻他们的下落，”夜璃渊不忍见她伤心，但他对此事也不是十分有把握，“也许，庆王那里会找到什么。”
庆王那里，也就是谢家镇？
楚婳蹭地起身，“谢家镇，庆王……对了，也许我们想得太多，也许他们人就还在谢家镇附近！”
众人看着她欲言又止。
的确，夜璃渊说的话有其可能，然而如今方海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，谢家镇那里也是庆王带着重兵把守，除非对方是脑子想不开，否则必然会避着那里走才对。
不过，这也是一条线索，总归都是要从那里回去的，试一试也无妨。
夜璃风鼻梁挺立，眼睫下刷着阴影，默不作声看了众人一眼，“只怕我们再耽搁几日，他们早就走光了。战机在速，赴机在时，与其在这里浪费唇舌，不如立刻动身。”
夜璃风的话很有道理，他们休整数日，也算是养足了精神。
午时过，剿匪大军带着胜果出发离开。
海风弥漫的方海城仿佛瞬间变得空空荡荡，楚婳回头，女头领正在囚车里闭目养神，那张姚娆美艳的脸已经变得十分憔悴。
她微眯了下眼睛。
也许是她想多了，但她总觉得，这个女人知道得，或许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。一个努力求生的人……定然会给自己留下生机退路才对。
在大军凯旋的时候，捷报也通过六百里加急传到了京城。
为祸四方的戮门被剿灭殆尽，头领女杀手已经押解回京，这让压抑了一段时间的朝堂终于有了几分兴奋。
然而当朝廷细细盘问是怎么获胜的，众人神情就不免有些微妙了。
端王领命带兵，信王居然从旁协助？楚婳居然不计前嫌也帮忙协助？佟慕雪居然跟戮门勾结？戮门居然跟天下第一楼勾结？天下第一楼故意跟皇族作对？！
嘶……
不是铲除一个戮门就万事大吉了吗？怎么又闹出一个天下第一楼？
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，楚婳居然也在其中帮忙，还救了卓旻卓大将军跟成亲王儿子夜明钰。
那楚婳跟端王同行一路，倒也真看似感情不错啊，要不是他们知道京城里盛传的事情，都要以为这是一对同甘共苦的患难夫妻了。
可惜啊……只能说武安侯府大度，楚神医心胸宽广大局为重。
武安侯楚羿山插着袖子站在宣政殿，两眼紧闭，容色冰冷。岳文帝心里喜悦一闪而过，看见他脸色，也不由得烦恼起来。
楚羿山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让女儿跟夜璃渊贺礼，皇帝也不免想到以前自己让楚婳做事的态度，虽然君命难违，可谁心里没有点脾气呢？
以前倒也不觉得什么，可想到楚婳在王府自缢一事来……就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皇室残酷无情了。
岳文帝囫囵摆手散了朝，百官告退。
楚羿山转身就往外走，独来独往，好像谁也没看见似的。才至大道上，就看见淑妃立在那里，容色凄苦，嘴角带涩，妆容浅淡，好个让人心生怜悯的妆容。
可都是在朝为官的老狐狸，谁当谁没眼力见呢？
要道歉不知道去私下里道歉，非要在公卿百官面前做个姿态，这不是逼人家下不来台吗？
若是换了以前，为了维持儿女的婚姻，楚羿山大概还真忍了这口气。但今时不同往日了，楚羿山嘴角一掀，眼里带着征战多年的杀伐之气，立在了淑妃面前。
不等淑妃开口，楚羿山就道：“这里是宣政殿前堂，商量军国大事的地方，后宫不得干政，淑妃娘娘来此作甚？”
成亲王跟他儿子差不多，都有点混世魔王的性子，闻言噗嗤一笑，立在原地看戏。
平南伯跟他对视一眼，神色差不离了。
宋薇宁跟楚婳交好，而夜晚烟对他家还有救命之恩，别的不说，单论一个父亲对儿女的爱护，若是宋薇宁被云家逼得上吊自杀，他能直接带刀杀到云家去。
将心比心，这淑妃往日对这个儿媳的厌恶可是从来不加掩饰的，如今事情闹得下不来台了，她才出来“悔过向善”，真以为大家忘了她是怎么对付顾宜真的了是吗？
淑妃也没料到武安侯这么不给面子，表情瞬间狰狞起来，“侯爷……”
“没事的话，淑妃娘娘还是回宫待着吧。”
他拱了拱手，一个字都不想跟她多说。
淑妃愕然，一股澎湃怒意涌上头顶，环视一圈，却见平南伯跟成亲王正轻蔑地收回视线，立刻又仓皇无措起来。
谁也没有注意到，容贵妃正在那宫道尽头凝视着这一幕，嘴角上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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