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政殿中风起云涌，宣政殿外也不平静。
岳文帝从后方离开，不疾不徐，脑海中不时闪过夜璃渊那沉痛不堪的模样，冰冷心竟忍不住动摇。
到底是他的儿子，就连这幅深情骨头也同他别无二致，只可惜，也跟他一样，到了失去之时才追悔莫及。
李忠亦步亦趋，闻听岳文帝竟长长地叹了口气，“皇上，端王与端王妃如今和离，那皇室……是否要有所表示？”
“自然，”儿子和离是儿子的事情，可老子总不能不管不问，他抬了下手指，“内务府准备好的补偿也让端王一并送去，淑妃那里……罚俸一年，以儆效尤。”
为了儿子而结良纳助也非什么稀罕事，可人才抬进府中不到一年就恶言相向，闹得如此不可开交，养不教的罪过自然不能落在他的头上。
淑妃自食恶果，才是理之当然。
李忠心里明白，岳文帝对淑妃不过尔尔，这次淑妃必然要出来领这个责罚，以平众怒。后宫之权，怕是又要换个人领了。
他躬身道是，“老奴这就让人下去准备。”说完退身离开，不再追随。
御花园中，德妃摆弄着长长的指甲，目光落在那遍开秋菊的院子里，嘴角溢出一丝玩味。
“可惜了，本以为端王还会挣扎一番，谁知这么容易就妥协了。”德妃不禁摇头，“武安侯也是个胆子大的，当着皇帝的面就这么嘲讽端王，怕已经做好了告老还乡的准备，倒不愧是驰骋沙场的大将。”
段玥灵跟随在后，听完宣政殿里发生的一切，眉目之间竟不由得生出几分复杂。
若不是武安侯府的态度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楚婳那种硬骨头竟然会被逼得上吊自缢的。
就算夜璃宸当初对她带搭不理，她也不曾产生过这种想法。原本以为楚婳豁达乐观、勇敢坚定，却不想她还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情。
“就这么离了，也是很好的。”她忍不住道。
段玥灵对她的感情从厌恶到冷漠，自冷漠到友好，如今竟添上几分怜悯，可见世事的确无常。
德妃看了她一眼，“都是女人，不说别的，换了本宫，本宫也替她高兴。打今儿起，你同她多相处也就不必忌讳，武安侯是个决绝之人，他的女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，端王在宣政殿上那般不舍……等着吧，这事还没完呢。”
段玥灵心下一惊，“还没完？可是，他们不是都和离了吗？”
“和离是和离了，可你也知道淑妃的性子，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，往后还有的闹呢。”德妃想到这里，就禁不住有些轻蔑，“淑妃把自己当成皇后，真以为别人都拿她当个人物了，容不得半点冒犯，这心胸也就这样了。”
比起淑妃，德妃在胸襟这一块的确比她宽厚不少。
段玥灵冷笑，“我看她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祸事，还有什么脸骄傲自大，上回居然还敢让母妃站规矩，活该了她。”
德妃戴上指套，默了片刻，“你近来让外头的人手都别动了，他们都和离了，那我们也不用再推波助澜。接下来，就等淑妃恼羞成怒……咱们抓现成的把柄就是。”
“放心吧母妃，”段玥灵心知肚明，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，“不过我听说他们这一路被人追杀，还有人在京城作手，该不会也是淑妃吧？”
德妃挑眉，“淑妃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也陷入危境，她现在担心的就是夜璃渊跟她反目成仇呢。”
能够触及禁军，背后的人物一定身份不简单，多半跟军中的人有点关系。
倒是佟慕雪让她有些担心，这个佟慕雪不知怎么的竟然自己擅自行动，不顾也幸好，幸好她早早的死了，这才不会牵连到自己。
禁军事关皇城安危，皇帝一定会从头到尾彻查下去。据说这次带回来的温瑟瑟跟北狄还有点关系，温瑟瑟是庆王的人，庆王、贤妃也怕是要低调很多。
而能够安插温瑟瑟入庆王身边，那个劳什子天下第一楼必死无疑，只是温瑟瑟跟佟慕雪又沾点关系，再跟“奸细”两个字碰上……
北宫夹道里的夜璃禹，这次凯旋而归的夜璃风，两个人多半也少不了被再度调查。
德妃越想越深，最后陡然思绪一转，不禁哑然失笑。
“这都是外朝的事情了，轮不着咱们关系，”这种触及国家安全、两国奸细的事情，后宫别说插手，最好问都别问，“这就是一滩泥浆，谁沾上都嫌恶心，你回去收束王府，让下面人都别闹事。”
皇帝心情正差，面子上被武安侯闹得没光，里子又让人伸手摸到了身边禁军，谁要是闹出点事引起皇帝注意，那就是自找死路了。
段玥灵走后，德妃款款回宫。
却在宫门前见到了静妃，静妃似乎也听说了宣政殿里的事情，面上带着笑意，“德妃姐姐安好，方才可是听说了？”
“闹得这么大，不听说也难，”风华扶着她进去，静妃敛眉笑，“那妹妹就要恭喜姐姐了。”
“没那么早，”德妃看她一眼，“你去过淑妃宫里了？”
锦风抿唇，忍俊不禁的样子，“那可没去成，这会儿保不齐正在屋子里摔东西呢，咱们去，怕不是会撞上一个疯婆子呢。”
疯婆子。
淑妃诸般行事，可不就像个疯婆子么？
德妃忍俊不禁，“风华，去叫人准备两壶好久来，我跟静妃今儿心情好，在屋子里庆祝庆祝。”
只要淑妃倒了，容贵妃一个病秧子儿子、贤妃一个沾了奸细的儿子又凭什么和她争？
这后宫前朝，舍贤王其谁？
她胜券在握，俨然已经看见了自己位临皇后、太后乃至于皇太后的未来，难免激动。
风华心领神会，退出门口，转身去往御酒房，却同一个小太监撞上。
“哎呀作死，好生生的你跑这么快做什么？”
风华瞪他一眼，小太监是容贵妃宫里的，忙后退请罪，“姑娘恕罪，小的这是要出宫给宁王送东西呢。”
宁王的东西？
风华暗道晦气，随口问了一句，“送的什么东西需要这样急急忙忙，下回撞着贵人有你好受的。”
“是是，这不是宁王殿下急着要嘛，”小太监认得她，抬出夜璃瑾避避风头就告退，“姑娘您别放在心上，小的这就忙去了。”
风华没好气地点头，等他离开后往前走了几步，突然想起了什么。
容贵妃这会儿给夜璃瑾送什么东西出去？
她迟疑了一下，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，“你带着令牌跟上去，就说是出宫给娘娘采办东西的，别叫人发现。”
宁王虽然是个病秧子，但容贵妃近来却有越发得宠的样子，德妃一定会在意，到时候若不小心打起来……
她冷笑着。
有好戏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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