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回她摆出这副模样的时候, 多半是有事要求他。略带一点点殷勤，瞧着又有些心虚。他定住身子看她额角碎发，不过稍让她站了片刻，便与她避到无人处。心里知道这宫里不比别处, 叫人瞧见了要惹是非，是以也是开门见山，瞧着她便问：“什么事，说吧。”
青菀看他直接, 脸上浮起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，却也不再口头上耽搁时间，低声回道：“我想见那个药材商。”
净虚在自己寝殿里上吊自杀，许礴是知道的。也是为了不在这事儿的风头上掺合, 才隔了这几日进宫来。他也知道青菀被分派到了紫宸殿, 所以揣着私心进来瞧瞧她怎么样。这会儿都是要不显山不露水的, 否则不定又要惹什么纷争。然没想到的，她却在莲花池等他。
听她说出这话来, 他心里约莫也有了点底。那药材商关在誉王府不短时间里, 她从来也没提起过。这会儿提起来, 自然是和净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。本来他还思度净虚好端端的怎么自杀了，看来是她们师徒之间出了问题。
他知道的, 这事儿算是这丫头人生中的头等大事，要不也不会摆出这幅姿态又来求他。搁往常避都是避不及, 巴不得与他离得远远儿的。也就是有事要他帮忙的时候, 才能表现出些许亲近来。而这一丝的亲近, 却都是因为他对于她来说还有利用价值。
可即便如此，又能怎么样呢？他心里倒还生出一丝欣慰来，与她说：“且等我一会儿，我先去给母妃请安。”
青菀原也没抱十分的希望他能帮自己，但心里隐隐也知道他大约不会拒绝。这会儿听他应下了，自然忙施礼，道一句：“谢王爷。”
许礴又看她一眼，“这事儿招摇不得，你待会儿仍是在这处等我。”
青菀点头，回看他一眼，目光稍稍碰上便又低下头来。许礴不能再站着与她说话，只又稍立了片刻，便转身往紫宸殿去。
这是来给淑妃娘娘请安的，自然摆出笑脸来。入了正殿给淑妃娘娘行个礼，便是坐下与她说话。他心里有私心，自然装着不落痕迹地拉扯话题到净虚的事情上来。这宫里死了个采女，原不该他上心，他只拿净虚的身份特殊做幌子，多问了淑妃娘娘几句。淑妃娘娘也觉自然，然说的话却简单，不过说净虚失宠难熬，大约又是病重的，捱不下去便吊死了。
许礴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，又问：“据说进宫的时候还带了个小弟子，她死了，那小弟子如何？”
淑妃娘娘道：“我收到紫宸殿来了，兴许哪一日用得上。你父皇瞧她顺眼，得些宠幸也是轻巧事儿，但看需着不需着吧。太子的东宫和皇后的永和宫，都是不敢要她的，叫皇上知道了，没有好处。放去别处，还不如留在我宫里。”
许礴明白淑妃娘娘的心思，大约是瞧着青菀尚有用处，所以留在身边待用。他又在话头上试探，说：“她原就是佛门中人，为了自己师父还俗入宫。儿臣想着，母妃发发善心，不如就放了她出宫去。”
淑妃娘娘笑笑，“宫里的规矩你不知道？这宫门进来容易，想出去，可不能。当初她既选了与她师父一道进来，就当想好了，这辈子也不能再出去。”
许礴到底是有些不死心，踌躇一会儿，拿捏着语气又说：“那母妃不如赏了我，叫我带进王府去，也不算坏了规矩。”
虽是操着再寻常不过的语气，然这话一说，便不能不叫淑妃娘娘生疑了。她们都是揣度人心思惯了的，事情稍有蹊跷都瞧得出来。她虽不知其中事端，但隐约感受得出事情不一般。她看了许礴两眼，问了句：“你认识那丫头？”
许礴笑笑，仍是平和不已的模样，说：“父皇和太子都瞧上的人，还那般气性谁也不跟，这宫里谁不知道？认识算不上，听闻过这事迹，好奇得紧。”
这话倒也说得通，听不出假来。淑妃娘娘便松下来神经，冲他摆手，“你要哪一个都成，就这个不成。你父皇和太子都瞧上过的，我再巴巴儿弄到你的府里。叫人知道了，收不了场。也没什么特别稀奇的，不过寻常人物。生得好些，自然得人多看两眼。”
话已至此，便不好再往下纠缠，指不定会引起什么样的反效果。他亲娘是什么人，他比谁都清楚。在大业面前，不会让他存有半点儿女私情。生在帝王家，又是想坐上皇位的，岂能为某个女人失了分寸。那是软肋，要不得。
许礴心里有些不畅意，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十分自然的模样，与淑妃娘娘说话。更多关于青菀的话，他不能再说，便是有再多的心思念想，都得压下来。这会儿青菀在紫宸殿，倘或他处理不好，她怕是不会有太平日子过。
许礴坐着与淑妃娘娘又寒暄了一阵，无心再多的话，便辞了回府。与青菀说好的，领了她到誉王府上看那药材商人。都是避人耳目的法子，偷摸摸地上马车，出大内。这事儿也冒着风险，叫人瞧见了要有麻烦。
青菀坐在马车上，双手掖在大腿上，手指慢慢搓动。她自己倒不怕什么了，就算惹出事来，只要把手上这事儿办了，也便无所谓了。这会儿就怕给六王爷惹出麻烦，但也知道说什么都无用，便什么都不说，因显得颇有些没心没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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